一字縹緲

我看你，不一樣了。


你離開了，悄悄的，我連一張照片也沒幫你留下。
沒有照片，你的模樣恍恍惚惚，沒有照片讓我覺得，我抓不住你的色彩和再一次回味的機會。

那雙帆布鞋從國中穿到大學，被丟掉了，
那個祠堂被翻新了，側門會發出的聲音被水泥封起，歷史的痕跡被新的一層油漆覆蓋，順便蓋去了我抬頭仰望的模樣。


小時候的我，做什麼事情好像都無所謂，
不用戰戰兢兢的面對不知該如何稱呼的親戚－－他們當我年紀還小，最常稱讚我是不是又長高了，
處在那兒就會有長輩關愛的眼神，
也就是那些理所當然，使它存在於記憶中的時間也被縮短。
我曾經在那住了不少個農曆新年，
往南部的車程是我的樂趣，
那是一個座位大小的空間，我可以做很多打發時間的事情，那空間屬於我也屬於我的父母，一種親密感充斥著內部。
我曾經坐在麻將桌旁，
聽著親戚的七嘴八舌和洗牌的聲音，看著那些我不懂的牌，在最後莫名的得到大人的獎賞。
後來在那個空間裡已經聽不到打麻將的聲音了。

我在那個小徑裡從兩輪腳踏車上翻下來，
我不敢爬上在四合院門口旁的矮牆，
我的膽小寫在還年幼的心裡，對於高度的害怕， 我看過一隻蜈蚣或著一隻馬陸，
我在現在被水泥封起的側門旁坐下，玩著GAME BOY，
我在門旁邊的老舊書桌上玩著釣魚遊戲，
我坐在門旁邊的老舊椅子上，等著親戚們的紅包，
我在那個梅花形的紅色容器裡抓著零食，
年菜會出現在一進門就會看見的大圓桌上，
晚上入睡前，躺在床上能聽到小販叫喊聲，
一聲一聲，催眠入睡。
這些全部都是我的記憶。

然後記憶還是記憶。


忽然在今年掃墓時想到那位已經去世的三姑姑，
記得她的長相，
但沒有感受過她的個性。
好久沒看見姑丈，也好久沒看到表哥了，
可是已經不在了，
無法自身去得到那些感覺的我，覺得有些遺憾。

今年似乎又跟親戚親近了，儘管還是限於阿公底下的親戚。


而我看著這樣多人，
好想問你們是誰、叫什麼名字。
可是要問的實在太多了，
看著族譜上那些我不認識的名字，你們是誰？
明明是那麼近的，
寫在隔壁的你呀，
寫在同一張紙上的血緣，很近，很薄弱。


我努力看著那些該記憶的，可能是習俗，可能是墳墓的位置。
我知道有一天要繼承並延續，
雖然知道，
這是一定得扛在肩上的責任，
但還是感到害怕。


我看著你，好尷尬，對不起，你是誰呢？



已經，再也不是不到十歲的我了，
過了幾年，
其實也沒有幾年，
不到十五年，
但這些早該明瞭的事情，我直到今年才感覺得到疼痛。

已經不能裝作若無其事，
面對所有接觸到自己的所有空氣，越來越敏感。
你不一樣了，
真的不一樣，
在我眼中。



我心中模糊一片，這是普通的罐裝食品、五百元和七十三元，都來自愛。